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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人炸死奉张之真因

  张作霖以绿林魁杰,受东督锡良招抚,与冯德麟、吴俊升同任东北旧巡防营统领,分驻各地。辛亥革命军起,继督赵尔巽恐新军有异志,欲借张以资牵制,乃调之入省。旋新军哗变,遂将巡防营改编为二十七、十八两师,升张任二十七师师长,冯任二十八师师长。在张锡銮督奉时,张、冯对之尚极恭顺。

  迨袁(世凯)将称帝,改任其心腹段芝贵为奉督,因其与张、冯无关系,于是此两师长遂一变态度,渐不服其节制,但对袁则仍示拥护。张曾电请袁早正大位,并愿出兵征讨西南。段本视张为眼中钉,乘机密请袁调张率兵赴湘,张亦久欲取段自代,徒以实力未充,有所顾虑,至是遂以出师为词,向段请饷械。及既偿所欲,则阴嗾商会电袁请留防,而对段胁迫愈甚,且其时讨袁军已四起,张不特不再敷衍袁,竟欲宣布奉省独立,以促袁退位。

  段见此形势,知难立足,急求去以让张,袁亦思藉为笼络计,遂发表张为盛武将军督奉,兼巡按使。张既得陇,又复望蜀,阴助许兰洲,驱朱庆澜,拒毕桂芳,以达成己系督黑(黑龙江)之计划,此为张在东北攫取军政大权之经过情形也。
  自是以来,张不独在关外威权日张,有东北王之目,且在关内每一战役发生,张均属主要人物,因此奉军势力之消长,影响常及中央政局,而张亦一跃而为全国性人物矣。至张在民国史上功罪若何,则可分为中央与地方两方面而加以论断。
  其在中央方面,靡特毫无贡献,且须负相当罪责。盖张野心过甚,不以统治三省为满足,必欲问鼎中原,而力又有所不及,于是不能不联甲以攻乙,迨乙倒而甲张,利害冲突,复不能不联乙或丙以攻甲,以致战事相寻,迄无宁岁;即暂时相安无事,而难以相容之势力互相牵制牾,亦使政局陷于飘摇停顿,末由进展。且张固颇思振作有为,而于旧时生活习惯,尚未能洗涤净尽,性好豪赌,常与部下以此为乐,通宵达旦,一掷数十万金。其恶习随奉军入关,蔓延及于政界,达官贵人相与组织俱乐部,以从事乎此,甚有视为终南捷径者,遂使政治风气,日趋于放纵颓废。又因力事扩军,不免兼收并蓄,不但派系不一,即军纪亦难期整肃。凡此皆奉军所以招人非议,而张数度入关终难得志之原因也。
  至其对于地方,则确有不可没之功绩在。东北自日俄战后,民不聊生,盗贼蜂起,清季历任总督,力谋恢复元气,迄未著效,然自经张逐年整顿,居然能使秩序日渐安定,地方日益繁荣。观于张统治期中,东北人口增加至二千万以上,其中且多自关内移住而来,即可略知其景象矣。

  据闻在二次大战前,德国有一蜡人馆,馆中所陈列之蜡人,多肖当代有名人物,中国要人亦被罗列在内,张以东北关系,获居其一。每蜡人旁均竖一牌,略载其人出生、经历,现在地位,以及一切措施。在张纪载中,虽微含讥讽意,惟于东北人口增加之速,则颇表惊异,谓此为政治家应加注意之问题,可见即外国人亦尚不否认张之此项成绩也。

  尤以东北处日人威胁之下,凡政府一举一动,在在受其干涉,然张统治二十年中,尚能不屈不挠,筑铁路,兴兵工厂,练军队,办实业,举凡有关交通、国防、经济等事项,毅然次第施行,其才略识量,确有非寻常所能及者,乃卒以此不畏强御之精神,而罹他日惨死之祸,此则吾人所深寄同情,而应为表彰者也。
  惟日人忌张已非一日,何以不杀之于前而杀之于后,何以不杀之于在奉之时而杀之于归奉之日?且当郭松龄叛变,张之形势已岌岌不可终日,何以不落井下石,而反出兵新民屯,若故为张保护者然?盖张虽不为日人利用,而日人则无日不思用张,非至终不为用,尚不肯出于最后一举。

  然则日人之欲利用张者何耶?读者应忆当国民革命军奄有东南,乘胜北伐时,日本不尝出兵济南,冀图阻止乎?盖日人深忌中国统一,尤忌为革命军所统一,其欲利用张者,无非欲张舍东北而倾全力与革命军周旋,为南北统一之梗而已。故当张见形势日非,急欲回奉以固其根本重地时,日人曾再三劝告,略谓:“东北可保无事,请宽后顾忧,中原方急,大元帅正宜坐镇指挥,岂容轻离?况探闻革命军遍布刺客于京奉路,此行危机四伏,务请三思。”
  同时对张左右,且有“归必无幸”之语,盖已隐示顺我则生,逆我则死之意矣。奈张坚不之纳,彼知张之终不为用,乃决杀之以绝后患。
  计当时与张偕行者,有黑龙江督军吴俊升、国务总理潘复,及奉系阁员刘哲、莫德惠等。潘车在前,为蓝钢板制成,张车继之,为紫钢板制成。吴与张同车,刘、莫等则居后。潘到津,临时展行期,其专车则由刘、莫移住焉。车行抵皇姑屯,是处为京奉路与南满路交叉点,南满路在上,京奉车则穿洞而过,紫钢板车甫入洞,轰然一声,炸弹突破洞而下,适中焉,吴立死,张受伤甚重,刘、莫亦微伤。张舁入医院,但云此必日人所为,气遂绝。而依情形判断,炸弹发自南满路界内,以日人平日戒备之严,岂有容他国人活动余地?况其事已为日人所预知,但使稍加防范,何难事先破获?

  今竟不然,则张之死于日人,已成铁案。述之,以见当时日人居心之狠毒,而张以绿林出身,尚知爱国家、爱民族,宁死不为外人利用,亦足以愧世之达官贵人、智识阶级甘心附逆、卖国求荣者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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